抱歉,我......不可能愛上你。
* * *
「呦。」赤井川濱倚靠著自己的愛車,右手插在口袋裡,左手微微舉起,向一群走出文學院大樓的女孩子打招呼。
桐生穗乃,那群女孩中氣質出眾的一位,立刻意識到川濱打招呼的對象。
「穗乃,是學長欸。」她的朋友推了推她,使得她連裝傻也不行。
「學長......」她低著頭加快腳步走向川濱,不用回頭她也能想像出,身後同學們臉上羨慕的表情。
情況之尷尬,川濱只能苦笑著。「給你造成困擾了嗎?」他問。
穗乃輕輕的點頭,「為什麼要這麼高調?我們明明就......」她小聲的說。
「正因為我們是這樣,所以才要引人注目。」川濱道,視線飄向地面。
「我送你回家吧。」川濱說,搭著穗乃的肩膀。
「我...我今天和朋友有約。」她回答。
「這樣啊…...」川濱看了那群女孩子一眼,「要去哪?要我送你們一程嗎?」
「這個......」她回頭看了朋友,像她們招了招手。
「怎麼了?」
「我們等等要去哪裡?」
「澀谷吧?怎麼了?穗乃和學長有約不能去嗎?」
「不,」川濱接話:「我只是問問看,順路的話可以送你們過去。」
「咦?學長等一下有事嗎?」穗乃驚訝的回頭。
「嗯,晚上要去橫濱出差。」
「那還是不要麻煩你了,這樣時間會很趕吧。」
「不,我不趕喔。會議時間是明天,我只要在晚上10點前到旅社就好了。」川濱微微一笑,「而且,到澀谷還算順路。要搭便車嗎?小姐們?」
「麻煩赤井學長了!」女孩們開心的答應。
「副駕駛座留給你囉。」川濱在穗乃的耳邊輕聲說道,牽起她的手,走到副駕駛座旁,打開車門,「請上車,小姐。」
「不要鬧了。」穗乃紅著臉頰,別開頭,咻的鑽進車內。「我這是什麼反應......」頓時,她對於自己的反應感到不快,明明知道這只是一場戲......
「你可以坦率的高興點。」駕駛座上的川濱低聲的說,摸了摸她的頭。在引擎發動聲的掩蓋下,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正是因為是一場戲,才要好好珍惜表演時間。」
送女孩們到了澀谷,川濱目送她們消失在人群之中後才離開。往橫濱的路上,他腦中全都是剛才穗乃那略顯失落的眼神。
「事到如今我才開始覺得愧對她嗎?」他心想著:「真是有夠沒用的。」
腦內的思緒凌亂不堪,破碎的片段以沒有規律的形式掠過腦海中。「專心。」趁著下交流道停紅燈的空檔,他輕拍自己的臉頰,想讓自己重新專注,可惜的是,他失敗了。腦袋一大半的容量被捲進了不愉快的回憶中,突然,他想起了那一天,開啟這場鬧劇的那一天。
那是他國中三年級的一個週五晚間,一個看似平凡的夜晚。
他記得自己回到家中的樣子有些狼狽,因為不久前,他才向心儀的對象告白卻失敗了,更慘的是,他被拒絕的理由竟然是心儀的對象和自己的哥哥是戀人關係。
完敗。沒錯,還能說什麼呢?
當他身心俱疲的回到家中,等著他的卻是一個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惡夢。
一回到家,他記得自己就被當家還有幾位長輩叫到位於正廳旁的小型起居室,那裡是家族中掌權者開會的地方,是一般家族成員不得靠近的禁地。自從自己被告知未來要接下當家主的位子之後,就時不時會被叫到那裡參與家族會議,因此,川濱也早已習慣一回家就被傳喚到那個地方了。
當他以為只是和平常一樣,族長們要將家族會議中決定的事務告訴他時,他注意到,身處於起居室的還有幾個陌生的身影。
「桐生先生、桐生太太,晚上好。」他立刻辨識出眼前三人的身份,是當地和服老店桐生家的現任當家夫婦以及他們的女兒,桐生穗乃。他向他們鞠躬後才走向那個明顯是留給自己的位置——桐生家女兒的正對面。
雖然有些排斥那個位置,不過在這樣正式的會客場合,如此這般的座位安排是很正常的,他尷尬地對著穗乃微微一笑後,就刻意的避開了她的目光。
「不妙……」無數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其實他很清楚眼前的狀況,但是他仍然想裝傻逃避。「拜託至少在這件事上放了我吧……」他暗自禱告。
「川濱,我來跟你介紹,這位就是桐生家的千金,桐生穗乃。我想你們在學校應該照過面吧?她是我們替你安排好,門當戶對的伴侶……」當家的話彷彿直接宣判了川濱死刑。
桐生穗乃,小了自己3個月左右的同校學妹,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交集的倆人,因為15年前兩個豪門家族為了交誼莫名奇妙的約定,而被迫成為了一對。
「喔……」川濱心不在焉的應付著,他光是不要讓自己不悅的神色浮出檯面就費盡心力,根本提不出多餘的力氣經營『社交禮節』。然而,長輩們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反應,不停的說說笑笑,暢談著兩個家族間道不盡的歷史故事。
他偷偷瞥了穗乃一眼,想知道她是什麼反應。畢竟,他在學校曾經聽說過不少次她喜歡自己的傳言,他很好奇,這對她來說是什麼感覺呢?
然而,穗乃只是靜靜地盯著眼前的茶杯,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她端莊嫻熟的正坐著,配合上莊靜且優雅的舉止,完全就是傳統價值中追求的大和撫子。
可惜的是,這完全不是川濱喜歡的類型。他再次將視線從穗乃的身上移開,盯著門口的方向發呆。
「川濱。」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家的聲音把他拉回眼前的會客,當家用眼神示意他該有所行動。
即使內心千百個不願意,他很清楚,要是自己不做點『他們希望的什麼』,事情就會變得無比的麻煩。他看著穗乃,假裝有些瑟縮的支吾了一下。
「男子漢有話直說啊。」家裡的長輩不意外的出聲催促,不,是鼓勵。
「別給他壓力啦,赤井先生,孩子難免會害羞。」桐生家也不意外的幫忙緩頰道。
川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的說:「請多多指教。」沒有人會知道他這句平淡的問候背後,他花了多少的力氣壓抑了自己瀕臨炸裂的情緒。
「請多多指教。」穗乃也輕聲且有禮的回應。
「那個……雖然很突然,我們交換個聯絡方式吧。」他說,並且拿出來自己的手機。
他知道,這就是長輩們所想要看到的,至於之後怎麼發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 *
這一切…根本強人所難……你不這麼覺得嗎?
* * *
回憶告一段落,川濱也已經安全到達了投宿的旅館。因為正值上下班尖峰時段,一路上交通不太順暢,當他到達旅館已經是晚間7點多了。
他放下行李後,隨意的在旅館附近填飽肚子,接著回到房間打開電腦處理隔天會議的資料,一直到想稍微喘口氣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通訊軟體有十幾則的未讀訊息。
「……」點開來後,才知道這十來封的訊息來自自己的哥哥和穗乃兩人。正當他想要回覆,手機就響了起來。
「嗨嗨。」
「喔,濱。你在幹什麼啊?都沒有看訊息。」是哥哥,赤井川楓,打來的電話。
「我在橫濱出差啊,你傳訊息的時候我在開車當然沒看。」川濱點開了哥哥的訊息,內容不出他所料的是在約自己去喝酒。「今天不能陪你啦,抱歉。」
「知道了,你工作辛苦啦,早點休息,晚安。」電話一頭的川楓語氣聽起來有些失望,道過晚安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川濱接著點開了穗乃傳來的近十則訊息。內容大概是詢問自己是否抵達目的地以及回報她的行程,其中因為他都沒有回應,所以也播來了幾通未接來電。
「我大概七點就到旅館了,放心。」他簡短的回覆了穗乃,接著又將手機丟到床上,洗澡去了。
沐浴之後,沖走了一天的煩悶,睏意隨之襲來。他拖著疲憊的步伐,從背包中拿出遊戲掌機,窩到床上,打算玩到睡著為止。然而,就在他找到了最舒適的位置的同時,手機又再次響起。
「喂……」他無奈的接起電話。
「濱,你總算接電話了,剛剛為什麼都不理我。」是穗乃,電話一頭的語氣似乎著急的有些憤怒。
「我剛剛去洗澡了,沒注意到。」川濱無奈的解釋道,偏著頭夾住手機,空出了雙手打起遊戲來。
「那你下次離開前說一聲嘛,突然這樣不回應我會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不是跟你說我到旅館了嗎?」
「但是你突然都不讀訊息我會胡思亂想啊。」
「是有什麼好胡思亂想的啦……」
「反正你如果暫時不看手機的話就跟我說一聲嘛。」
「麻煩死了……為什麼?我又不會突然人間蒸發。」
「拜託嘛,就當是讓我安心?」
「管理好自己的情緒是你自己的責任,你這樣的行為根本是情緒勒索。」
在川濱強勢的拒絕配合之下,兩人的通話算是不歡而散了。結束通話後,川濱二話不說的立刻將手機關機。
「什麼跟什麼啊……」玩遊戲的同時,嘴上還是不滿的碎念著,當然,本來的睡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氣一掃而空。「乾脆今天直接把這個章節通關吧。」既然沒了睡意,他索性將精力投入到遊戲中,至少,在遊戲的世界裡沒什麼煩人的事情存在。
煩。明明就覺得煩躁不已,卻怎麼也沒辦法把注意力從剛才的通話中移開。要是剛才語氣和緩一點應該就不會吵起來了吧……他不自覺的開始反省自己,但又在意識到的瞬間對反省的念頭感到不屑。
「啊啊……麻煩死了。」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開了魔王的攻擊,川濱讓角色移動到一個安全的角落,盤算著之間的戰力差距。「現在開戰還太早了嗎?」他嘆了口氣,將遊戲存檔,開啟了剛才被他關閉的手機。
他向穗乃傳送了道歉訊息,接著盯著手機螢幕等待著她的回應。「天啊……我到底在幹什麼啊。」他對於自己反常的行為訝異的同時,回憶也趁機悄悄的攻入腦海。
得到穗乃的聯絡方式後不久,會客就結束了,送客時當家和桐生先生之間的寒暄每每暗示著這兩個孩子要好好的保持聯繫。也是在這時候,川濱總算在穗乃的臉上看見了不一樣的表情——穗乃應該是沒料到川濱會突然往她的方向看過去,她慌張的低下頭,隱約可見她的雙頰緋紅。
「嗯……」見此,他頓時百感交集。目送桐生一家離去之後,他總算能卸下偽裝,狠狠的瞪了當家一眼之後,不發一語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川濱,你那是什麼態度啊!」
「他果然生氣了……我就跟你說這種事情要先和他討論過啊,二哥。」
隱約能聽到身後其他家族長輩吆喝和討論的聲音,最後,當家的一句話,讓家裡回歸了寧靜。
「沒關係。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川濱是時候該學習接受這些事了。」
「自作主張……」川濱靠著房間的拉門低聲喃喃自語,他知道自己打從心裡厭惡這個安排,厭惡到甚至有些痛恨安排了這一切的所有人……不,是因為這樁蠢事而得利的所有人。
「憑什麼整件事只有我一個人吃虧啊。」這是他對整個事件的心聲,也是他的疑問。
手機螢幕突然亮了起來,強烈的白光在著一片漆黑的房間中更顯得刺眼,川濱連忙打開電燈,拿出手機查看來信。
一看見寄件人姓名,川濱的胸口就悶了起來。
「赤井學長,今日突然的拜訪又決定了如此莫名其妙的事真的很不好意思。要是我在父母告知我此事時反抗的激烈一些,或許就可以避免今晚的尷尬。給學長添麻煩了實在非常抱歉。」讀了穗乃的來信,本來就悶著的心更是一揪。
「不,反而是我失禮了。我的無奈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本來想要再多說些什麼,但是他怎麼也擠不出任何一句話,只好先將訊息送出。
「不是的,沒有這回事。我父母並沒有察覺,是因為……我平時就很在意學長才會發現的。我心裡很清楚,學長和我就只是同個學校裡的陌生人而已。」
「叫我濱就好了,一直稱呼我為學長我很尷尬。桐生,有件事我很好奇就直接問了。不時會有謠言說你喜歡我,這是真的嗎?」送出訊息之後,川濱緊盯著螢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在意起了這件事,但他知道,穗乃的回答將會決定了他日後對於她的所有態度。
「是的……不過我也知道學長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
「喔。恭喜你,有一個大好機會。我今天失戀了。(^_^)」雖然附上了笑臉的表情符號,但此時他的表情卻無比的凝重。
「這畢竟是家裡的安排,雖然不可能,不過我會努力假裝自己喜歡上你的。」
為什麼要這樣?川濱冷笑著,他知道打出那段話的自己根本是一個無與倫比的混帳,但他一方面又覺得自己非這麼做不可。
或許是被他的訊息激怒了,穗乃隔了很久都沒有回信。對此,川濱雖然有些內疚,但,他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表示。直到了隔天,他才發現穗乃在幾個小時候給了他超長的回覆,其中,她提出了那個最終倆人之間約定的雛型。
回憶至此,川濱的意識突然回到現實。自己的道歉被穗乃已讀不回,他苦笑,這次沒有再將手機關上的放在一旁。
心頭悶悶的,不知道是因為後悔剛才的爭執還是因為想起了『約定』的事。他嘆了口氣,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接著走向窗邊,看著映在窗上自己的身影。
是後者。他得出了結論,仰頭一口喝光了杯中的水。他放下了茶杯,盯著自己的倒影呢喃:「吶,還記得嗎?定下那個約定的,噁心的自己。」
* * *
我們都……很努力了……
* * *
「恭喜畢業。」赤井川濱捧著一束花,面帶微笑的祝福今日的女主角。
「謝謝。」桐生穗乃接下花束,接著兩人之間就這麼沉默了下來。
「終於到了這一天了。」最終還是川濱率先打破沉默,他說,原本溫柔的微笑也漸漸退去。
「嗯……」穗乃也不知道該回應什麼,只是默默的低下來頭。不能哭,她告訴自己。
川濱看著她,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傷的情緒。「就不打擾你和同學告別了。我先回去公司。」他溫柔的輕吻她,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
走出校門時,他回頭望著學校。「為什麼……」他不懂命運的安排,更不懂為了家族榮耀的種種安排。他同情她,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境遇,但他知道自己無法善待她,而且,他無法替自己找到合理的原因……
或許,是因為這事出就是無理的,他苦笑。校園外還隱約的能感受到校園中洋溢著的歡樂氣氛,對他而言格外刺眼,他一時意氣用事,朝著校園大吼了一句:「別忘了外頭可是煉獄啊!」
「……今天不是適合說這句話的日子吧,濱。」川楓拎著公事包,在弟弟的身後輕聲說道:「而且我記得今天你不是要和桐生回……」這時川楓注意到弟弟的表情不太對勁,於是自己停了下來。「你們吵架了嗎?」
「才沒有。」川濱否認道,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們才沒有這麼幼稚。」
「吵架不代表幼稚啊。」川楓說:「意氣用事才是幼稚。」他看著弟弟,嘆了一口氣。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你應該等下沒有要開車吧。」他提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剛解決了一個大案子,今天我買單。」
「嗯……」川濱並沒有表現出期待或是興奮的樣子,只是點了點頭。「對了……回大阪的事情是明天。」
「家裡的事情也只能忍了。」
川濱斷片前最後的記憶留在哥哥的這句話,清醒後,他也不記得自己之後究竟和哥哥說了什麼,但是他隱約的記得自己似乎承不住壓力而情緒崩潰了。
「真的沒問題了嗎?」站在住處門前,川楓擔心的看著他。「你這樣我很不放心啊,今晚真的可以先來我這裡沒關係的。」
「不了……」他拒絕了,「因為明天要去大阪,所以今天穗乃會在我這裡。我總不能丟她一個人在家……」他解釋著,然而字裡行間滿滿都是不情願的情緒。
「這樣嗎……」川楓直覺大事不妙,但一時他也找不到可以說服弟弟的理由。「早知道今天不要帶他去喝酒……」他暗自懊悔著。
「嘛,沒事啦。哥你也早點回去吧。」川濱倚著公寓的門,對川楓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開門走進家裡這種事不會有問題啦。」
「喔…」川楓遲疑的點頭,轉身走了幾步之後又有些擔心的回過頭來交代道:「早點去休息,知道嗎?」
目送著川楓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出口之後,川濱才打開了自家的住所的門,進到屋內。「我回來了。」他刻意壓低了音量和語調,輕手輕腳的進到屋內。
「你回來啦。」然而,穗乃還是注意到他的歸來。她走到玄關來迎接,但,這不是川濱所希望的狀況,他只想悄悄的進門梳洗然後睡覺,如今的狀況,逼迫得他勢必得和穗乃對上幾句話。
「還沒睡啊……」他敷衍的找了一句最基本的問候,筆直的往家裡的工作室走去。不知是酒精作祟或是因為燈光昏暗,走沒幾步,他突然絆了一下。
「小心。」穗乃連忙拉了他一把。「濱,你喝醉了嗎?」這時,她注意到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於是關心道。
「沒有。」川濱回應,不知是逞強還是為了那個自己也搞不清楚有什麼意義的『男人的尊嚴』。
「對了,有關明天下午要回大阪去的一些雜事……」
「煩死了…這個傢伙也是那個傢伙也是的,大阪大阪…那種地方誰想要回去啊!」他煩悶的想著,不如就趁著醉意……
「你很高興嘛。」他說,以挑釁的語氣。
「額……」穗乃全身頓時僵住了,她有些遲疑的看向川濱。
「怎麼,被我說中了嗎?」川濱嘲諷的笑著,然而他的眼神中全然沒有一絲笑意。「跟那些老傢伙一樣,你也很期待吧。畢竟,你是受益的那一方啊。」
「……!」穗乃欲言又止的望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恐懼。
「嘛,也沒什麼。反正每個人都是這樣的,隨意的因自己的喜好擺佈我的人生。真搞不懂,我到底繼續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取悅你們這群混蛋嗎?」他繼續說著,彷彿是要把從小到大累積下來的怨氣一次抒發一般,他全然沒有停下來的打算,甚至,他也沒有注意到穗乃的反應。
「不,不對。應該是你們……你們這群要靠著我取悅來生活的傢伙,難道不覺得可悲嗎?沒有我的話,你們什麼都不會是啊!你們到底……在堅持著呼吸個什麼勁啊?」
他狂妄的訕笑著,總算,被他找到了能一吐怨懟的時機。總算可以將真心話全盤拖出,壓在胸口的沉重頓時消失無蹤,所謂暢快,應該就是這樣的感受吧!
「你說完了嗎?」穗乃低著頭,問道,語調異常低沉。
「嗯。」川濱頓時意識到自己剛剛出言之不遜,然而,身為一個男人,且在這極端的情緒下,他不願,也拉不下臉道歉。他只是默默的別過了頭。
「輪到我了吧?我也不再假裝了。」穗乃道,死死瞪著川濱的雙眼透露著憤怒、委屈、悲傷、失望等情緒。
見此,川濱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還沒反應過來,一個枕頭就這樣砸在自己的身上。「給我出去!」穗乃咆哮道:「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赤井川濱!」
「什……」 川濱面對眼前失控的場面做不出任何反應,只能任由各種物品如雨點般瘋狂的砸向自己。
「你以為只有你有脾氣嗎?」她大聲地說道,委屈的淚水自臉頰上滾落。「你以為只有你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嗎?你有想過我的心情嗎?」她說,帶著哭腔:「沒錯,我曾經喜歡過你,所以也曾經暗地為此開心。但是,當我看清你對我的態度之後,你怎麼覺得我還會甘於這樣不自由的狀態呢?」
「少自以為是了。」她將手邊的最後一個枕頭軟弱的丟向川濱,捂著臉嚎啕大哭。「你這個混帳。」
川濱接下那顆枕頭,傻怔怔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但他還是嚥不下那口氣,他就是不想要為自己的所有行為道歉,尤其是對桐生穗乃。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根本只是遷怒於這個和自己遭遇相同悲劇的女孩,但,那又如何?讓她顯得比自己痛苦,是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悲哀最有效的方法。
他憤恨的抓緊枕頭,走向床邊用力的將它摔在床上。「莫名其妙。」他留下這最後一句話,離開了公寓,獨留桐生一人於一片狼藉的臥室中。
* * *
反正……也不可能是我摯愛的她……
* * *
「酒別喝太多。」赤井川楓一把搶下弟弟手中的清酒瓶,看著他,無奈的說道:「麻煩你用別的方式紓解壓力。」
「囉嗦。」川濱不滿的埋怨了幾句,接著拿起丟在一旁的掌上型電玩,打起遊戲來。
川楓嘆了一口氣,默默的開始收拾桌上的物品。
「最近總是關東關西兩頭跑,辛苦了,十五代目。」
「嗯。」
「請調回大阪的事順利嗎?」
「很順利啊,為了留住我,就算我說要在家工作他們也會同意的。」
「呵呵,相較而言,家裡倒是任性許多呢。」川楓冷笑,將杯具拿進廚房。
「是啊……」川濱懶洋洋的應聲,緊盯著遊戲機螢幕的雙眼中,流露著難以掩蓋的孤寂神情。
這番神色,被正好回到客廳的川楓撞見。他慢慢的走到弟弟的身旁坐下,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怎麼?」
「很久沒和你好好的聊一聊了。」
「是啊。」川濱回應,突然身體一沉,掙脫了川楓的臂彎,手指輕快的連擊了幾個按鍵後,喃喃自語:「搞定,存檔。」接著又隨手將遊戲機放在一旁,轉頭看向哥哥。「你想說什麼嗎?」他問。
「一向都是由你來開話題的不是嗎?」川楓說。
「哼……」聞此,川濱別過頭,輕哼了一口氣:「……看起來,我們的對話要結束了。」
「這樣我會很困擾的。」川楓苦笑著。其實他也知道川濱的心情不好,但,他也很清楚弟弟的個性,他是弟弟唯一一個可以鬧脾氣的對象,直接安慰他的話肯定會換來一連串的無理取鬧。然而,這時的川濱似乎是沮喪的連閒聊的心力都沒有,是時候由自己出擊了。
「明明知道我很不擅長找話題……」川楓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川濱的頭。
川濱沒有要回話的意思,雙眼空洞的望著前方。
川楓的腦海中浮現了幾件想和弟弟確認的事,但是,一想到那背後不堪入耳的評價,他又有些於心不忍提起。「啊對了,你和桐生……」最後,他決定問問弟弟在半夜出現在自己家中的理由,雖然他大致能夠想像發生了什麼事。
「你怎麼偏要提這個。」一開口,川濱就立刻打斷他:「那女人……別跟我提到她。」
「這樣好嗎?你難道想要以這種狀態和她生活一輩子?」
「我……」川濱似乎想反駁什麼,但話語一到喉頭又咽了回去。「……沒事。」嘴角冷漠的微微揚起:「看你欲言又止的樣子,哥聽到什麼風聲了對吧?」
「嗯。」川楓輕輕的點頭:「是真的嗎?」
川濱沒有回答,只是觀察著川楓的表情。許久,他問道:「你聽到了哪一套呢?」
川楓尷尬的輕咳一聲,別開了視線:「基本都聽說了。」
「喔……」川濱冷冷的笑著:「嘛,怎麼說呢?對也都不對。」
「你認真點回答我。」川楓的表情變得嚴肅。
「你很在意嗎?」川濱戲謔的笑著。「無論是哪種說法,都是踩在我不愛她的前提下展開的,這點是事實。」他說,但接著話鋒一轉:「哥你最在意哪個說法呢?」
川楓繃著臉,小聲的說道:「我之前聽到一個很惡毒的說法,據說是政界流傳出來的。」
「嗯。喔。」
「你知道啊?」
「是啊。」川濱坦然的回應:「真要說的話,那才是事實。」他說,表情雖然冷靜但是眼神卻有些得意。
「什……」川楓倒是訝異的說不出話。「別開玩笑啊……」他無力的低語。
川濱看著哥哥震驚的表情,有些尷尬的苦笑。「我是雙性戀,有這麼難以接受嗎?」川濱接著說:「反正是誰說出去的我也大概知道,給你們造成困擾的話我跟他說一聲要他閉嘴就好。」
「那個說法全都是事實?」川楓還無法接受剛才的衝擊。
「是啊。」
「全部?包刮前一陣子的毒……」
「欸欸?這竟然也……我可沒碰啊,我只是看著他們玩玩而已。」川濱連忙打斷了川楓的話,聳了聳肩。「那些傢伙也太大膽了吧,都不顧慮自己爸媽的政治生涯了嗎?」不過他似乎對於流言中的情報過於詳盡有些埋怨。
「搞什麼東西!濱你……」相較於川濱的淡然,川楓倒是非常激動。「你難道沒有考慮過後果嗎?要不是因為伯伯隱藏了你的身份,這件事的影響一定不只如此……」也少見的擺起兄長的架式,開始說教了起來。
「哥。」川濱蠻不在乎的打斷了他:「撇開我的家世,這件事真的有這麼了不起嗎?」他問。「如果沒有的話,那就表示這件事情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吧?我傷害誰了嗎?對不起誰了嗎?」
「你在胡說什麼。那些行為是犯罪啊!」川楓擔心的責罵道。
「我沒有參與啊,只是知情不報。」川濱冷冷一笑,「就和以前一樣。」看著川楓的眼神無比的黑暗。
「那桐生呢?」川楓追問:「就算你是遊走在法律邊緣,你這麼做,搞出那些風聲,到底把她放在哪裡?你們好歹也……」
「抱歉,比起穗乃,我或許會更在意那群人。」川濱不留情面的打斷川楓,回應道,表情之冷漠看不出有任何一絲慚愧的情緒。「我和她的關係僅僅是……是家族中的工具而已,沒錯,僅止於此。」
「你…該道歉的對象不是我。」儘管再怎麼不認同弟弟的態度,但事實終究如川濱所說,他和桐生穗乃的關係就只是一場因豪門望族壓力而湊合的聯姻,這種強加於兩人身上的關係一直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要不是如此,這兩人或許可以修成正果吧?至少,一直在一旁看著他們的川楓一直這麼相信著。
「而且你這是什麼態度啊。」川楓捂著臉,束手無策的嘆了一大口氣。「明天。跟那群人劃清界線。知道嗎?」他命令道,語氣強硬。
「喔,現在就可以啊。」川濱毫不猶豫的回答,拿出手機。「說好不可以鬧得滿城風雨,在搞什麼啊。」他一邊輸入訊息,一邊刻意的唸出正在輸入的內容:「我真的保不住你們了,祝好運。」發送訊息後,他還拿著手機展示給川楓,一臉得意的笑著。
「什麼…鬼。你們是小學生嗎!」看著弟弟如此隨便的處理方式,川楓終於忍不住吐槽。
「你對那些面露油光的紈絝子弟抱持著什麼期待啊?」川濱戲謔的笑著:「他們大概跟小學生一般等級不錯。」他接著將群組通知設為靜音。
「小孩子瘋起來也是很可怕的。」川楓看著川濱手機上不斷跳出的訊息通知,有些焦慮的吞了吞口水。
「習慣就好。」川濱回覆了幾則訊息後索性將手機關機。「搞什麼啊,不是保證了我不會說出去嗎?」同時小聲的埋怨著。
「所以?這麼隨便就能切斷的人,就是你剛說比桐生更有地位的存在?」川楓並沒有忘記他們話題的起點,他語帶嘲諷的問道。
「嗯。這之間沒衝突吧?」川濱伸了個懶腰,「桐生只是沒有選擇下的必然。」
川楓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沒有選擇下的必然……」弟弟的話在腦海中盤旋,他怎麼也無法苟同眼前的狀況,但又不知道該從何勸起。或許,自己應該先了解弟弟的內心才是,他做出了結論,小心翼翼的問道:「吶,既然都說到那份上了,那代表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嗯。」川濱慵懶的靠著沙發,慢慢的傾靠在川楓的肩上。他微微的抬起頭,凝視著川楓脖子上的傷疤。
「有一個…深愛著的人。只可惜……我們永遠都不能在一起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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